沈山河當即不再有任何猶豫，和暮秋一起把鴨子放在了空盤之上。

“烤網都放著？”

“嗯，這樣多餘的鴨油會落在盤子上，不會把鴨子下面的皮給浸得太油，吃起來也會清爽一些。”

暮秋說著拿起兩個酒杯，看向他問：“你要喝什麽？我比較推薦白葡萄酒，口感比較清爽，解膩又不會搶味。”

“那就白葡萄酒。”沈山河的目光止不住地朝鴨子上瞄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在太陽傘的陰影下，那鴨子的色澤似乎更深了一些，但很勻稱，看上去皮很脆的樣子，鴨皮的油大概已經被炙烤幹凈，吃下去絕對不會油膩，又有蔬菜、蘸料和酒配合著解膩，肯定會很美味。

在飛機上他並沒有吃多少東西，他對口欲之歡一向沒有多少興趣，此時卻對一只烤鴨產生了深深的好奇。

只是在叛徒面前他不想表現得很明顯，忍耐到暮秋把酒倒好，坐下準備開動的時候他才坐下，他自然是吃過烤鴨的，可他吃的都是師傅片好的，此時面對一陣子冒著熱氣，散發著香味的烤鴨，他一時間無從下手。

正在他困擾時，暮秋適時問：“你是打算手吃著吃，還是想要片著吃？”

沈山河覺得她莫名專業，他一向喜歡聽從專業人士的意見，於是問：“你認為怎麽吃比較好？”

“隨你喜歡。”暮秋回答著，喝了幾口花茶，實際上這個茶反而會影響吃的味道，更好的情況下應該喝一些去味道的茶，這才能讓空腔以最後的狀態來迎接第一口的美食。

不過她在家裏吃飯的時候，往往不會給自己設太多規矩，吃飯嘛，開心最重要啦。

剛剛她說了一堆話，這會兒正口渴著，加了一點點甘草和紅棗片的茶裏帶著絲絲的甜，又夾雜著重瓣玫瑰的濃香，入口甘潤，剛好撫慰了她那幹燥的喉嚨，一路往下讓肚子也多了幾分舒服的暖意。

沈山河也只是禮貌性問一下“廚師”的意見，看她沒有什麽一定要遵守的規矩，拿起一旁的一次性手套，抓下一只鴨腿，被烤脆的鴨皮，在撕扯裏發出一絲滋啦聲，隨著脆鴨皮斷裂，馥郁的濃香伴隨著油脂和湯汁齊齊溢出，差點沒給他香暈過去。

這香味比剛離火那會兒還有更加濃郁，也更純粹，剛離火時夾雜著一點點的煙火氣，而現在煙火氣全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單純的香。

他知道這肯定會很燙，可這香味實在勾人，他試著舉到嘴邊吹了吹，又觀察了一下肉的質地，看上去很柔軟的樣子，湯汁溢滿在肉絲之間，正在“不知羞恥”的散發著濃香。

正經來說，好的食物講究一個色香味俱全，這色，這香，完全合格，甚至有點超格了。

那麽剩下的便是味道。

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生出了一種自己是評委的心態來，在觀察了之後，這才吹吹，似乎是涼了，事實上這亮堂堂的烤鴨還在冒著熱氣——他就當是涼了，咬下一口，濃郁的湯汁瞬間溢滿了口腔，像是在嘴裏放起了爆竹來一般炸裂開來。

他微微睜大了眼睛，一時間居然連自己和這位“叛徒”的立場忘記了一幹二凈，只想繼續往下吃。

那肉確實很柔軟，但絕對不軟爛，還帶著嚼勁，滾燙的湯汁還在口腔裏肆意掃蕩，夾雜著些許炭火氣的香味和鴨皮的脆。

一口下去他驚了。

他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評委心態，一口接一口，安安靜靜吃著手中的鴨腿。

他早年的時候也會做飯，基本上是和媽媽輪著來的，早飯和午飯媽媽做，晚飯他做，兩人的水平都十分堪憂，頂多是能吃的水平。

對此他並不憂心，在他看來食物頂多是人生存的必備條件之一，能吃就行，偶爾做的不錯，也算是一種小幸運，但如果難吃也無所謂。

被接到這個家之後，倒是也吃了不少好吃的，漸漸地也品味出了不同來，甚至頗具鑒賞能力，但是對此依然不熱衷，他生活的重心總是在別的事上。

年少時是生存，如今是仇恨。

到了這個時候，他突然品味出些許生活的滋味來，或許就是口中那一口玄而又玄的煙火氣。

沈夫人和沈雲舒在回去的時候，還有點氣不過，他們是真的覺得自己被小看了。

畢竟，那是隨處可見的烤鴨，他們又不是吃不起的人，還藏著掖著，想想就生氣。

路過一處看上去很熱鬧的烤鴨店時，沈雲舒忍不住說：“開慢點。”

司機應聲開的慢了些。

沈雲舒看向那店說：“這比不他們私家做的高級？”

“確實。”沈夫人點點頭，心裏有點意動，剛剛聞到的香味仿佛還縈繞在鼻腔邊上，盡管心裏瞧不上，可是本能卻勾著她，讓她舌尖冒口水，很想去吃吃看。

“哼，不如去試試。”沈雲舒冷笑一聲，“區區烤鴨，要是不錯直接買了，不必他們家做的好？”

“有道理，那就去看看，且當是為了收購做準備。”她覺得這樣就合情合理了。

一進去就能聞到濃郁的香味，濃郁到有點過了。

他們對視一眼。

沈雲舒說：“估計是太熱鬧了，再好聞的氣味，一旦過於濃郁就會變成臭味，我們去包廂就好。”

於是去包廂，包廂裏味道果然淺淡了許多。

兩人這才安心了些，肚子也餓了起來，實際上沈雲舒還是很懷念國內的菜品，要不是因為二弟那個便宜貨色，他也不會被逼到外國去，哪怕清了廚師給他做菜，可到底是有點不對味。

比起懷念家裏的財產，他更懷念這邊的食物，畢竟人得先吃飽了，吃好了，才能去想其他的東西嘛。

等上菜的時候，沈雲舒的口水瘋狂分泌，比起這些個天天在國內，想吃什麽出個門，或是點個外賣就能吃到的人，他可就苦了，哪怕是空運過去的食物，都覺得差點味兒。

更別提席卷全球的意外，導致各種封城、封區，連他媽的空運食物都吃不著，天天啃面包、啃菜葉子，肉倒是也沒少吃，可是不管再怎麽美味的原料，天天吃也遭不住啊。

他差點沒給憋瘋，天天想的就一個事兒——回國！

飛機上的餐點雖然也不錯，可都吃膩了，也沒吃上幾口。

他正餓著，眼看著熱氣蒸騰的烤鴨給推上來，還有一位廚師給表演切片，先是脊背上的鴨皮給切下來，熱氣瞬間溢出，帶著四散的香味，他更餓了。

沈雲舒也不等廚師切完，夾過一片，放在薄薄的餅皮中間，放上寫黃瓜絲和潔白如玉的蔥絲……怎麽有點黃？

估計是被烤鴨的顏色給映的吧，他沒有多想，饑餓和香味都在勾著他，讓他不多想直接就把卷好的烤鴨塞入嘴中，咬下去的一瞬間，肉汁和醬汁先炸開，然後才是黃瓜和蔥的刺激，中和了烤鴨的膩味。

熟悉的味道，這讓他煩躁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。

第二口、第三口……有點膩味了，鴨肉有點老，咬起來費勁，肉汁也不多，總是被蔥和黃瓜還有醬汁的味道給壓下去，當然可以不加這些東西，可不加的話，就有點肥膩。

他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，看他媽媽也是一樣的狀態，兩人喝了點茶水……這店雖然不小，可茶水肯定也不會用名貴的茶葉，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廉價，入口很澀，茶香裏有雜味兒，不像和茶，更像是在喝又點茶氣味的普通飲用水。

等廚師離開，她才說：“難吃。”

“確實。”沈雲舒很讚同，不過是第一口餓的時候吃起來還不錯，但那也不能作數，畢竟餓的時候就是啃涼掉的饅頭都香。

她冷笑一聲：“這種東西他們都藏著掖著，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。”

沈雲舒深以為然，止不住點頭，又想喝茶，想到這茶味，又給放下了。

在沈山河專註吃烤鴨的時候，暮秋在打量他。

她來之後就知道自己的身份，是一位惡毒女配，後期會背叛這位“丈夫”，他會落得破產的下場。

原身為了愛背叛，而她肯定是不會的。

只是她也不認為沒有原身的背叛，反派就不會破產，如果只是因為原身，那條件就有點不充分，男主肯定還有其他的手段，共同作用下才達成了反派破產的成果。

作為一個私生子還要和正主爭奪財產，這在暮秋看來，倒也說不上錯，只是不喜歡。但原著裏他是有充分理由的。

本來人家勤工儉學，小日子過得好好的，突然就被豪門找了回去，以為是得到了家人，高高興興去了——是的，少年時期的反派就是這麽單純。

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，上頭還有兩個哥哥，大哥沈雲舒有爺爺撐腰，二哥沈海生有爸爸撐腰，就他一個要啥沒啥，就是被帶回去當擋箭牌的。

爺爺想讓他來擋著二哥，爸爸想讓他擋著大哥，他被夾在中間兩頭不討好，那心態可不得崩嘛。

他的父親對他並無多少愛意，還有一個備受寵愛的正主在他面前晃蕩，同樣是私生子，區別這麽大，這不搞人心態嘛。

從此反派先生就在爭奪的路上漸行漸遠，也在逐漸走向破產的境地。

暮秋不想參與他們的爭鬥，比起這個，她更想開個小飯店之類的，或是重操舊業，做點美食類型的視頻糊口。

而這也需要幫手，看著他毫不費力就掰斷了鴨骨頭，暮秋莫名心動。

剛好她需要幫手，剛好這位反派即將破產……

沈山河吃完的時候，才發現自己的肚子有點撐，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，他想，自己似乎有點失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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